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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大火,吞噬了7条生命,已小有名气的袁厉害更是民噪四海。汪思勤,这个老女人,不知是去年还是前年,已在这个人世间消失殆尽。知道她的人,却只有鄂西北一个偏于一隅的小镇,名气虽远不及袁厉害,但在我们镇街上那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只是现在,袁厉害还在抹眼泪,而汪思勤却在镇上仅仅留下些残缺的记忆。没有人太多的关注她,她实在太微不足道,她只是一个不为人知的袁厉害。但却是一个袁厉害一样,甚至更为传奇的老女人。
没人知道她的年纪,起码我不知道,死的时候70来岁吧。传说她有两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大儿子叫大旺,小儿子和她的女儿我从来没有见过,反正都不在镇上,有没有和她来往我不得而知。80年代她丈夫去世后,大儿子顶了老子的班,在铁路上工作。后来因为感情的事,大儿子疯了,还出了车祸,断了一条腿。在我的印象中,她的儿子永远坐在地上,咧着一张没有门牙的嘴,骂骂咧咧的,音调很高。冬天一身破烂的浅绿色棉衣棉裤,夏天到落得清凉,常常是一丝不挂。而她似乎从不曾管教过儿子,也任由儿子的去向,只是不要把他饿死。最后见到他已经很有些年头了,他似乎是平静的,无声无息的就消失了,不知道从哪天开始,人们就再不曾见到他了。
她的穿着虽不怎么好,但还算整齐。在她死之前,她有三大职业:捡破烂的;赶酒席的;治疑难杂症的。在我们镇上,赶酒席的应该也算在要饭的行列,谁家有个红白喜事,赶酒席的总是最先知道的,办事的人鞭炮一响,他们或三或两的就来了,一小块鞭一丢,一个喊:儿子中状元啊,一个答:喜啊,如此循环恭喜一番,主家便一人一包烟,一人几块钱打发他们走了。我一直很疑惑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情报的如此准确性,因为有很多人还是住在离镇上很远的村子里,他们总是能准时的出现在你家的门口。这一个群体,在我看来总透着一种神秘,小的时候,我总觉得他们是跑江湖的。
说到疑难杂症,这个记忆实在是印象太深了。镇上有个习惯,单号冷集,双号热集,乡下的老乡,冷集是不会到镇上来的,热集便会到镇上赶集,购买生活必需品。只要有空,每逢热节,她总是穿一件跟臃肿的身体很不协调的旗袍。街边摆上一块布,布上压块石头,内容无非是祖传秘方,包治百病什么的,甚至包括拔牙、去鸡眼、脚气、性病,只要是有名字的病,都能治。镇上人自然都知道她是假的,她只能是糊赶集来的乡下人。我曾亲眼看到他给一个乡下老头脖子按摩,看来是有生意的。但这也让我联想到以前听到过的一个“谣言”,说她年轻的时候不守妇道,卖过淫,很风骚,那个时候她有钱,曾经拿纸钱点过烟……
到这里,你可能觉得汪思勤跟袁厉害有毛的关系啊?
真的有。汪思勤,胖,会想办法讨生活,有头脑,嘴巴也厉害。
最重要的是,她也是这个社会出身最底层的一个富有同情心的女人。也捡过一个豁嘴的弃婴,并养了十几年。如今豁嘴二十岁了,依然混迹在镇上的每一个角落,重复着赶酒席的职业。看到他,我们依然会记得起那个胖胖的女人讨生活的影子。
豁嘴出生在90年代初,包括他自己在内,谁都不知道他的生日。由于长相丑陋,而且唇裂,一出生就被抛弃。如同袁厉害的初衷一样,这也是一条生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饿死吧。从某一天开始,汪思勤身边便多了这么一个奇怪,丑陋的婴儿,而镇上的人也看到从那天起汪思勤的眼睛里比平日多了些的慈祥。
豁嘴稍大些时,骨瘦如柴,瓜子脸,话也说得不清,说起话来,叽里咕噜,所以镇上的孩子送了他一个外号,叫猴子。猴子是镇上那些胆大的坏孩子们欺负的对象,但也是一些胆小的孩子恐惧的对象,原因自然是面相丑陋,确实有些让人害怕。汪思勤知道猴子被欺负后,也会在大街上骂骂街,但是并不会去找家长算账,她用她自己的方式教育并爱着这个孩子,直到有那么一段时间汪思勤和猴子在镇上突然消失了那么一小段时间。
至于又是什么时候又回到镇上,我不得而知,她的行踪似乎从来都有一种神秘感。出现、消失总会在一个不经意的时刻发生着。这次回来,他们看起来有些春风得意了,听人说,那是出去发财去了。原来她把猴子带到市里,县城里要饭去了,凭着猴子的长相,以博得城里的人的同情,每每总有斩获。
猴子是什么?是一条生命,是一种工具,也是她的孙子。如果你觉得在她那里看不到尊严和生活的价值。那么只能说明你不懂得尊严和价值在她心目中的诠释。她自会用她的方式展示尊严和价值,也包括对孙子的爱。
要饭来的钱,除了生活,还要攒起来,直到用的着的时候。那一天,汪思勤同猴子又消失了一段时间,这次他们去了大城市,除了要饭还有一件大事,猴子要做手术了。唇裂是可以通过数次手术补好的,汪思勤希望她的孙子能再漂亮一点,今后的路也许会再好走一点,于是手术了。效果怎么样,不知道,反正钱倒是花了好几千。只知道猴子更像猴子了,上嘴唇连是连起来了,只是向外突出,而且突的很厉害,成了名副其实的猴子。不知道汪思勤看到后会怎么想,反正她只能接受,生活还是一样要朝前过了。
对于我们来说,猴子永远是猴子,不管他是唇裂还是手术后补好了,在大家心目中,他永远是游荡在镇上每个角落的猴子,没有区别。但对于汪思勤,可能很重要很重要,那是一种爱,和别人祖孙一样的爱,只不过别人忽视了。猴子到了读书的年纪,也并没去上学,也许是因为他的丑陋,也许是因为他的出生,也许是因为汪思勤的背景……
说起价值,汪思勤是不简单的。你我做不到,袁厉害也许也做不到,甚至大多数常人都做不到。
下街到我老屋的湾子有一段路,每逢下雨,泥泞难行,数十年来一直如此,村民出行艰难,向上反映多年,仍不见领导过问。这条路在我想来,和汪思勤毫无联系,跟她的出行似乎也没多大关系。谁知她竟主动承诺捐资修路,做决定的那一刻,她似乎早已忘却了人们对你异样的眼神与漠不关心;忘却了猴子上学的闭门羹;也忘却了那要饭行乞的艰辛。这条路要用多少个瓶瓶罐罐,赶多少次的酒席才换得来?
印象中那一年是2003年。路还是修了,钱也一样出了,大家不知道她图啥。
比她有钱的人没修路,比她更关心这条路的人没修路,该修路的人也没有修。
有人说他图名声,有人说她报百家饭的恩,她说我只想给乡亲们办件大事。这次大家记住了她,桥头为她立了一块碑,碑上一首打油诗:
吃水河桥路难行,每逢雨天更泥泞,捐资四千修此路,唯有马坪汪思勤。
汪思勤,何许人,沿门乞讨度光阴,六组村民来协助,修好此路为人民。
之后,平静。她依然赶着酒席,带着猴子,直到死去。听说那块碑被砸过一次,不过附近村民又重新将碑竖起,还多了后面的四句话。
………………
每当看到肥胖的袁厉害拿着一把大伞,带着一群孩子浩浩荡荡的行走在大街上的相片,我便想起了镇上的传奇人物——汪思勤,一个袁厉害一样的女人,用她自己的方式演绎了一曲传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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